《周礼· 夏官》之“ 方相氏, 狂夫四人” , 郑玄注:“ 方相, 犹言放想, 可畏怖之貌。” ^{[14]卷七, 184}晋司马彪《续汉书· 礼仪志》对大傩的记载不仅较早而且详细:

先腊一日大傩, 谓之逐疫。其仪:选中黄门子弟年十岁以上, 十二以下, 百二十人为侲子。皆赤帻皂制, 执大鼗。方相氏黄金四目, 蒙熊皮, 玄衣朱裳, 执戈扬盾。十二兽有衣毛角。中黄门行之, 冗从仆射将之, 以逐恶鬼于禁中……黄门令奏曰:“ 侲子备, 请逐疫!” 于是中黄门倡, 侲子和, 曰:“ 甲作食凶, 胇胃食虎, 雄伯食魅, 腾简食不祥, 揽诸食咎, 伯奇食梦, 强梁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, 委随食观, 错断食巨, 穷奇、腾根共食蛊。凡使十二神追恶凶, 赫女躯, 拉女干, 节解女肉, 抽女肺肠。女不急去, 后者为粮。” 因作方相与十二兽舞, 嚾呼, 周遍前后省三过, 持炬火送疫出端门。门外驺骑传炬出宫, 司马阙门门外五营骑士传火弃雒水中。百官官府各以木面兽能为傩人师讫, 设桃梗、郁櫑、苇茭毕, 执事陛者罢^{[15]3127-3128}

《周礼· 春官》“ 女巫” :“ 旱暵, 则舞雩。” 郑玄注:“ 使女巫舞旱祭, 崇阴也。郑司农云:‘ 求雨以女巫故, 《檀弓》曰:岁旱, 缪公召县子而问焉, 曰:吾欲暴巫而奚若?曰:天则不雨, 而望之愚妇人, 无乃已疏乎!’ ” ^{[14]卷六, 170}从中可见以旱暵为阳、以女巫舞祭来调节的求雨的巫术心理与方式。

汉董仲舒《春秋繁露》卷一六“ 求雨” 详记春、夏、季夏、秋、冬求雨仪式, 其中的关键程序是各服苍衣、赤衣、黄衣、白衣、黑衣而舞, 并“ 凿里社通之于闾外之沟, 取五虾蟇, 错置社之中, 池方八尺, 深二尺, 置水虾蟇焉” ^{[16]下册, 543}。又曰:“ 凡求雨之大体, 丈夫欲藏匿, 女子欲和而乐。” ^{[16]下册, 554}对“ 虾蟇” 仪式, 清凌曙引《焦氏易林》注曰:“ 蝦蟇群聚, 从天请雨, 集聚, 应时辄雨, 得其所愿。” ^{[16]下册, 543}按, “ 虾蟇” “ 蝦蟇” 均为蛙类。可见所记求雨的巫术心理和方式与《周礼》一脉相承。

《春秋繁露》卷一六“ 止雨” :“ 雨太多, 令县邑以土日塞水渎, 绝道, 盖井, 禁妇人不得行入市……祝曰:‘ 嗟!天生五谷以养人, 今淫雨太多, 五谷不和, 敬进肥牲清酒以请社灵, 幸为止雨, 除民所苦, 无使阴灭阳, 阴灭阳, 不顺于天, 天之常意在于利人, 人愿止雨, 敢告于社’ , 鼓而无歌, 至罢乃止。凡止雨之大礼, 女子欲其藏而匿也, 丈夫欲其和而乐也。开阳而闭阴, 阖水而开火, 以朱丝萦社十周, 衣朱衣赤帻。^{[16]下册555-556} 可见调节的方向与求雨正相反。

宋范成大《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》:“ 轻薄行歌过, 颠狂社舞呈。” 其自注曰:“ 民间鼓乐谓之社火, 不可悉记, 大抵以滑稽取笑。^{[17]2598-25969}明田艺蘅《留青日札》卷三“ 社夥” 条则确切地解释了其辞源:

今人看街坊杂戏场曰社夥, 盖南宋遗风也。宋之百戏皆以社名, 如杂剧曰绯绿社, 蹴毬曰齐云社, 唱赚曰遏云社, 行院曰翠锦社, 撮弄曰云机社之类, 详见《武林旧事》。夥者, 《说文》:“ 多也” , 《方言》:“ 凡物盛而多也” 。或作社火, 言如火然, 一烘即过也。宋之鼓板曰“ 衙前一火, 和顾二火” 是也。^[18]59

而据南宋黄震《申诸司乞禁社会状》所附“ 提举司签厅书” 可知, 在黄震的时代驱傩是可与水旱祈求、社火合而为一的:“ 据广德军黄通判申明伤神五事方山一事, 祠山, 广德之土神, 血食加封经数百年, 固为水旱祈求之地。伤神方山不知何神, 皆一种奸党鸱义矫虔设此, 以欺诳世俗, 渔猎民财, 故于春会之时团结社火, 张皇威势, 持枪执刀, 以祓攘凶祥为名, 囚帽枷索以厌胜罪恶为戏, 始行于一州, 今遍于四方, 其弊由来久矣。” ^{①[19]卷七四}(广德军, 南宋属江南东路, 今属安徽省宣城市, 位于安徽省东南端, 皖、苏、浙三省结合部。)

分析此《大傩图》人物装饰及道具, 可见其滑稽外表下不仅有强烈的厌胜驱邪诉求, 也不乏求雨的动机, 时间则在仲春时节。

1.人物头上所插花枝树枝均为仲春大有活力、神力者。

5号、8号、11号人物所插的桃花枝^①(孙景琛等认作梅花有误。)开于仲春。2号、3号人物所插之兰草(佩兰)类香草也是发于仲春, 嫩时可佩戴。《本草纲目》记“ 兰草” 曰:“ 兰草、泽兰, 一类二种也。俱生水旁下湿处, 二月宿根生苗成丛, 紫茎素枝, 赤节绿叶, 叶对节生, 有细齿, 但以茎圆节长而叶光有歧者为兰草; 茎微方, 节短而叶有毛者为泽兰, 嫩时并可挼而佩之, 八九月后渐老, 高者三四尺, 开花成穗, 如鸡苏花, 红白色, 中有细子。” ^{[20]草部第十四卷, 904}6号人物额前所插枫叶与枫花开花也在仲春。虽然2号人物头上与兰草(佩兰)同插的松枝, 5号、11号人物头上与桃花枝同插的竹枝, 10号人物头上所插的柏枝, 一年四季都有, 但都不影响我们依据桃花、枫花、兰草(佩兰)集中的同季节性, 判断出此图所绘场景的时节在仲春。松、柏、竹的神力自不待言, 马兰花、兰草(佩兰)、枫花的神力后文会讲到。《礼记· 月令》:“ 仲春之月……始雨水, 桃始华, 仓庚鸣, 鹰化为鸠。” 宋陈澔注曰:“ 《王制》言鸠化为鹰, 秋时也。此言鹰化为鸠, 以生育气盛, 故鸷鸟感之而变耳。” ^{[21]卷三, 85}可以说, 这些花枝都是当季的, 真实的, 鲜活的, 也是一年中最为得生机者。

2.人物数目为十二, 符合驱傩十二兽之古说。

前已引述, 此不再赘言。

3.人物均戴假面, 符合傩仪。

诚如吴津津所指出, 7号人物与10号人物确是戴假面者^②(吴津津文依孙景琛人物编号, 分别作5号与2号人物。)^[11], 因其假面具的脖子均压在衣领上。前引《周礼· 夏官》“ 方相氏” 郑注所言之“ 可畏怖” 、司马彪所言之“ 方相氏黄金四目” ^[15], 显然都是指一种假面具。此图人物均戴假面, 符合古之傩仪。

4.4号人物之装扮与记载之驱傩十二兽一致。

4号人物背负蛤蜊壳, 着连帽式上衣, 帽上有双黄牛角, 双角间偏后戴一条牛尾, 前插两只雉鸡翎, 正是前引司马彪记傩仪所言之“ 十二兽有衣毛角” ^[15]。

5.人物装饰厌胜避邪。

如5号、8号、11号人物所戴的桃花枝, 功同桃木, 桃木驱邪已是中国人的常识。

又如图中人物特别偏好用来装饰的兰草、马兰等香草类植物^③(3号人物帽右侧插戴兰草(佩兰)类枝叶。5号人物帽右侧绘兰草(佩兰)类纹样, 帽前额正中有马兰花纹样, 头巾垂脚边有马兰花连续纹样。7号人物右侧腰挂汗巾有马兰团花连续纹样。9号人物青绿半臂肩背有马兰花枝叶满地纹样, 袍服前补子下有黑地马兰花枝叶满地纹样。11号人物袍服前补子上有马兰花枝叶满地纹样。2号人物帽右侧插戴无名花草, 因为他与3号人物属击鼓组合, 很可能也是兰草(佩兰)类的枝叶。), 现在植物学分属菊科, 在上古统归兰类, 具有避邪通神之功。如《诗· 郑风· 溱洧》:“ 溱与洧, 方涣涣兮。士与女, 方秉蕳兮。” 朱熹集传曰:“ 蕳, 兰也。其茎叶似泽兰, 广而长节, 节中赤, 高四五尺。” ^{[22]卷三, 38}《周礼· 春官》:“ 女巫, 掌岁时祓除衅浴。” 郑玄注:“ 岁时祓除, 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, 衅浴谓以香熏草药沐浴。” ^{[14]卷六, 170}颜延年《三月三日曲水诗序》李善注引《韩诗》曰:“ 三月桃花水之时, 郑国之俗, 三月上巳, 于溱洧两水之上, 执兰招魂, 祓除不祥也。” ^{[23]卷四六, 645}可见, 蕳或兰的功用就是“ 祓除不祥” 。又如《素问》:“ 夫五味入口, 藏于胃, 脾为之行其精气, 津液在脾, 故令人口甘也。此肥美之所发也, 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, 肥者令人内热, 甘者令人中满, 故其气上溢, 转为消渴。治之以兰, 除陈气也。” ^{[24]卷一三, 426}又如《神农本草经》卷一上经记兰草:“ 味辛, 平。主利水道。杀蛊毒。辟不祥。久服益气, 轻身, 不老, 通神明。一名水香, 生池泽。” ^{[25]卷一, 37}

又如4号、5号、12号人物头戴的雉鸡翎、孔雀翎、鸡毛, 均为民间仍然常见的厌胜之物。

又如12个人物除10号着水红背子者为女性外, 其余人无论作何装扮, 一律腰系红色系汗巾。

又如9号人物左侧腰汗巾下挂大小贝壳两串, 大者五只, 小者六只, 就不单是装饰。它们既是求雨的顺势巫术的工具, 也是避邪厌胜的工具, 特别是作为后者仍存在于当今生活中。譬如今天依然走红的佛教七宝之一砗磲, 就是一种漂亮的贝壳。

又如人物衣饰上的雷纹、云纹、回字纹、马兰花纹、山纹、水纹等纹样, 都具有吉祥绵绵之寓意, 且往往成连续纹样。

6.人物执使物皆能驱避邪魔。

此图人物所背所执的道具都有驱邪厌胜性质, 或者说都具有厌胜性、攻击性、驱赶性、扫除性。如图中所出现的用具, 为人物所头戴者:竹畚箕、竹篓、米斗; 所手执者:细腰鼓、鼓槌、芭蕉扇、拍板、竹扫帚、瓠子(属于葫芦类)、小竹篓; 所背所佩者:戥子、大鼓、长棍、爆竹、竹炊帚、木勺、概。大多仍是民间生活中习用的避邪、驱邪、捉妖工具, 这与远古的驱傩是一脉相承的。相比较而言, 此《大傩图》人物所执武器更加通俗滑稽, 但攻击性、威慑性并没有什么改变。

7.蛙、龟、雷纹、云纹、回纹等符号既有生命绵长的诉求, 也与水相关。

此图中有大量的蛙、龟、蝌蚪、水纹、雷纹、云纹、回纹等中国民俗文化符号, 既有生命绵长的含义, 也与水相关。前引《春秋繁露》求雨仪式中虾蟇(蛙)的应用, 即说明了蛙的求雨功能。所以, 蛙、龟、雷纹、云纹、回纹等也均有求雨的诉求。

综上, 此图人物装饰及道具具有强烈的厌胜驱除性, 符合古之驱傩仪, 又有祈雨、娱乐功能。因此, 可以精确命名此图为《社火图》, 维持原来《大傩图》的名称亦可。

1.人物热衷枫叶、蝶、蛾、鸟, 并赋予其神圣性, 与一般文献记载异趣。

枫在古代文献中一般为悲伤忧愁的象征。如《山海经》:“ 有宋山者, 有赤蛇名曰育蛇, 有木生山上, 名曰枫木。枫木, 蚩尤所弃其桎梏, 是谓枫木。” 晋郭璞注:“ 蚩尤为黄帝所得, 械而杀之已, 摘弃其械, 化而为树也。” ^{[26]大荒南经}还如屈原《招魂》:“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,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。” ^[27]468唐张若虚《春江花月夜》:“ 白云一片去悠悠, 青枫浦上不胜愁。” ^{[28]卷一一七, 1184}唐张继《枫桥夜泊》:“ 月落乌啼霜满天, 江枫渔火对愁眠。” ^{[28]卷二四二, 2721}

但在此图中, 显然并非如此。此图4号人物肩挑长棍之左头挑有多余衣帽, 帽上有马兰花连续纹样及枫花枫叶连续纹样。6号人物前额正中戴有五彩蝴蝶饰, 上插一束枫枝叶及五瓣枫花, 胸前补子上有金色枫花枫叶满地纹样, 肩背上及袖之前部亦有此纹样, 袖之后部亦有此纹样, 唯颜色不同。8号人物衣袍上颈部、肩膀和后背上部覆盖有一块T形补子, 颈部、肩膀和后背上部覆盖的花纹均为枫叶, 唯品种有所不同。颈部和后背上部为金色枫叶满地纹样, 上有两只小黑鸟, 一停一舞; 肩膀为金色枫叶枫花满地纹样。9号人物半臂下着袍服, 袍服仍可见前有补子, 为红地枫叶枫花满地纹样。可见枫在此图中同样具有驱邪的神性。

图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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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4 戴蝶冠者胸前补子上的人物图案

蝶蛾在古文献中的意义则丰富得多。除了庄子梦蝶、梁祝化蝶等含义, 还有迎春的功用。宋范成大《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》:“ 桑蚕春茧动, 花蝶夜娥迎。” 其自注:“ 大白蛾花, 无贵贱悉戴之, 亦以迎春物也。^{[17]25968-25969} 贾玺增对戴闹蛾民俗也有较为全面的总结^[13]。但此图中的蝶与蛾除了有迎春之意应别具意味。笔者认为, 此图戴蝶冠者为领队(班主), 他所戴之蝴蝶冠便不仅有闹蛾之意, 应更有尊贵之意。理由有三:其一, 他的工作相对轻松, 举止看起来最有权势。他侧身直立, 左手背后, 右手小指、无名指自然曲缩, 其余三指自然伸出, 似在吩咐某事; 而6号人物俯身拱手, 目光正与他相对, 颇有领命谄媚之状。其二, 他佩带戥子(图2), 此亦已为麻国钧所指出^[9]。戥子又名戥称, 是旧时专门用来称量金、银、贵重药品和香料的精密衡器, 也是商人身价财富的象征。此人物所佩戥子盒为黑褐色, 材质似为紫檀之类, 自是值得佩戴。佩此戥子除了避邪, 主要还是为了收取演出银两等。其三, 他袍服补子上的图案为人物, 无论织或染, 都最为费工, 应是此团队经济实力最强者。

图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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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2 戥子

另外, 此图中蝴蝶装饰最为繁多。除了头上戴的, 还可作为身上的衣饰。如7号人物胸背补子图案为绿地马兰花满地蝴蝶飞纹样, 11号人物袍服胸前补子上有马兰花枝叶满地, 间有蝴蝶、蜻蜓飞舞图案, 肩背有两排蝴蝶图案(图3)。

图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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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3 苗族枫蝶图案 ①(赵秀琴所设计之罗义群《苗族文化与屈赋》(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)一书封面图案。)

对枫、蝶、鸟装饰如此之热衷, 让我们联想起现代苗族的枫木、蝴蝶妈妈、鹡宇鸟崇拜, 正如苗族创世古歌所唱, 她们是苗族人民的始祖^[29]。苗族主体现在虽然多处于贵州、云南, 但黄帝时黄河中下游的“ 九黎” , 尧舜禹时长江、淮河流域的“ 三苗” , 春秋战国时期的荆蛮, 秦汉南北朝时期的“ 五溪蛮” , 均为现代苗族的先源。而唐宋时期则是苗族分布变化较大的时期, “ 汉水中下游以东至淮河流域的多数苗族已逐步被融合而消失” ^[30]17。而民族融合也意味着民族文化的融合, 此《大傩图》中枫、蝶、鸟等形象应为民族文化融合之表现。

2.戴蝶冠者胸前补子与肩膀上的图案当为礼乐尊者和拜见尊者图。

笔者还注意到, 戴蝶冠者胸前补子与肩膀上的人物图案非常有意思。如图4、图5。

图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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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5 戴蝶冠者袍服肩膀上的人物图案

胸前补子图案:图中有三人, 左上人物纶巾执扇; 右边人物头缠黑巾, 舞蹉步, 似俯吹芒筒芦笙, 至今仍为常见之苗人形象; 左下人物为背面像, 似才放下担子。

肩膀上图案:上有四人, 左上人物只露左半身, 似着道袍, 左手斜挥扇子。右边人物为侧面像, 正向挥扇者行揖礼, 所着衣袍与此图其他人物衣袍类似。两人下面是一背侧人物, 也在向挥扇者行揖礼, 似背背篓, 背篓前有遮帘。与其平列稍下又有一人, 正面像, 似为仆从。

笔者初步判断, 此人物胸前补子图案当为礼乐尊者图案, 肩膀上为拜见尊者图案。此纶巾尊者为何人?笔者以为很可能就是在苗人中有神圣地位的诸葛亮。

综上, 笔者以为此图人物妆饰有“ 溪蛮” 色彩, 即有现代苗、瑶等族先民的色彩。

关于此《大傩图》队形, 一般学者都认可孙景琛先生所绘之“ 龙摆尾” 队形图(图6)^[5], 近年麻国钧先生则提出太极路线图(图7)^[9]的说法。虽然麻先生也认为戴蝶冠者为商人, 甚至有些相信姜伯勤先生提出的戴蝶冠者为粟特商人的说法, 但麻先生并没有把他作为1号人物, 而是与孙先生一样把执帚者作为1号人物。

图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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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6 孙景琛所绘之“ 龙摆尾” 队形图

图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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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7 麻国钧所绘之太极路线图

本文根据以上论析, 把戴蝶冠者作为1号人物, 并根据人物顾盼之态还原场景, 抽去表象, 绘成此反S队形(图8), 没有想到竟恰似龙抬头之状, 实际也属于太极图式(图9)。此图人物队伍之所以有些混乱, 乃是戴蝶冠者之领队(班主)临时改变前进方向所致。4号人物回望5号, 就是招呼他赶紧跟上。戴蝶冠者改变队伍方向, 正面碰见最近的人物就是6号, 于是告之, 6号领命, 7号还不知觉, 8号人物反应快, 马上告知9号执帚者, 10号、11号、12号人物尚不知发生何事, 仍在原来的队形上。如此这般, 画家就把一瞬间一个闹嚷嚷的且行且吹打的12人鼓乐队伍最优化地定格下来了, 乱而不乱, 经营合度, 不仅有龙抬头之深刻寓意, 而且有强烈的喜庆滑稽意味, 内中匠心不能不令人击节。

图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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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8 笔者所绘之反S队形图(龙抬头图)

图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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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9 太极图

此图《石渠宝笈》著录为“ 宋人《大傩图》” , 相延至今。但此图中清楚可见1号、6号、7号、9号、11号等5个人物胸前着补子, 特别是7号、9号人物胸前背后均有补子, 为名副其实之“ 胸背” (补子之别名), 而据出土文物及中国服饰史相关著述, 补子至明代方形成制度。如徐静《中国服饰史》对“ 补子” 的论断:“ 明代官服上最有特色的装饰就是补子, 补子是明代官服上新出现的等级标志, 也是明代官服的一个创新之举。所调补子, 就是在官服的前胸、后背缝缀一块表示职别和官阶的标志性图案。补子是一块长34厘米, 宽36.5厘米的长方形织锦, 文官官服绣飞禽, 武将官服绣走兽。” ^[31]119因此, 断此图为宋人所作是值得怀疑的。此图所绘似应为明人的生活, 绘手亦似应为明人。

此《大傩图》人物除7号、4号假面上似无黑点, 10号人物为女性眉额点梅妆外, 其他人物假面上均有黑色的圆点、蝌蚪点、水滴点、两瓣点、璜形点等, 似与水有关, 亦似提示假面之五官。特别是点在假面眉头的黑点, 鼻上的水滴、蝌蚪点, 贯通双脸颊的水滴点, 仍在后世的戏曲表演脸谱中存在。如清升平署戏装扮像谱^①(参见王文章主编《清升平署戏装扮像谱》, (北京)学苑出版社2008年版。)、陕西社火脸谱(图10、图11), 都有类似的水滴点、蝌蚪点等。因而, 此图人物假面上的黑色圆点、蝌蚪点等可能就是我国戏曲人物脸谱的早期形式。

图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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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10 整脸谱 ②(田荣军《陕西社火脸谱》, (西安)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4年版, 第165页。)

图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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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图11 河沟寨社火脸谱 ③(同上, 第240页。)

综上所述, 笔者认为此图所绘为仲春民间兼有驱傩、祈雨、娱乐功能的社火表演, 更名为《社火图》较准确, 不更名问题也不大。此社火队伍妆饰有“ 溪蛮” (现代苗、瑶等族的先民)色彩, 带有唐宋以来南方民族融合的痕迹。他们且行且吹打, 蝴蝶冠者为领队, 队形呈反S或“ 龙抬头” 状, 属于太极图式, 具有深刻的寓意。此图断代为宋可疑, 所绘似应为明代的生活场景, 绘手亦当为明人。假面上的黑符今仍在社火及戏曲脸谱中存在, 可能就是我国戏曲人物脸谱的早期形式。